“芦柴笆子芦柴墙,芦柴锅盖芦柴梁,芦柴席子芦柴门”,曾经是淮安特定年代的写照,淮安人民与芦苇结下了深深的不解情缘。
芦苇是一种极其普通的水生植物,古人称之为蒹葭、芦荻、荻,淮安人称之为芦柴,《诗经》中“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为其渲染了一层浪漫色彩,引发了人们美妙的遐想。古楚大地,湖荡众多,水域宽广,沟渠旁、河塘中、沼泽里,到处可见芦苇的芳踪丽影,“芦柴笆子芦柴墙,芦柴锅盖芦柴梁,芦柴席子芦柴门”,曾经是淮安特定年代的写照,淮安人民与芦苇结下了深深的不解情缘。
生活与芦苇
芦苇不高大,不名贵,不坚硬,不能做栋梁之材,不能登堂入室,不能万古不朽,却在淮安人的日常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食用。春天时,芦苇的嫩芽可作为菜肴食用,淮安的宋代诗人张耒在《张太史明道杂志》中记载食河豚时说,“但用蒌蒿、荻笋(即芦芽)、菘菜三物”烹煮,认为这三样与河豚最适宜搭配。五月,芦叶鲜嫩、柔韧,不易拉断,淮安人常常用芦叶来包粽子,芦苇叶包出的粽子,清香可口,口味独特。夏天时的芦根,白白的嫩嫩的,吃起来有股甜津津的味道。
药用。在生活实践中,人们发现芦叶、芦花、芦茎、芦根可以治病。过去,在淮安民间,老百姓知道芦根是一种退烧药,能解大热,家里有孩子发热了,就到沟渠河塘边挖些芦根,用水洗净给孩子煎成汤药喝,三二剂就见成效。在湖荡地区,人们将黄鳝洗净,加上芦根以及适量清水,放油盐,煲汤,滋阴益气,补虚壮骨。清代山阳医学的代表吴鞠通撰写的《温病条辨》中则记载有以芦根鲜汁配麦冬汁、梨汁、荸荠汁、藕汁而成的五汁饮。
居住。淮安园林建筑中最为独特的是一种以芦苇为主要建材的屋宇,称作“淮屋”。阮葵生《茶余客话》云:“淮民编芦作屋,贫家皆然。亦有精粗之别。园林中仿置一区,俨入画图。许太守同安守淮,爱之。既归去,仿为之,名曰:淮屋。”淮屋朴素无华,洗练浑朴,且造价低廉,又可节省空间,减轻房体重量。考古发现,青莲岗出土物中,芦编的建材就已留下痕迹,那是迄今发现的最早的淮屋。北宋末,人赠楚州画家廉布的诗中亦有淮屋之说:“绿蓑青箬笠,托迹寄吴歌。落日寻淮屋,苍葭老树多。”据研究,淮屋只要不久泡于水,可经百年而不坏。
苇编。芦苇在淮安大地到处都有,勤劳、聪明的淮安人充分利用芦苇的形状、结构、质地上的特点,进行加工、创造。他们把芦苇编成笆,可围为院墙,亦可作为屋墙、屋望,史载,梁红玉守淮时仍织薄(笆)为屋。他们划苇、捶苇、剖苇,把苇杆加工成苇篾,用苇篾织席,席面有人字形、回字形等花纹,对称细匀美观,苇席可遮盖物品,可铺盖睡觉。亦可编为摺席,可圈为囤子存粮;细苇可织芦帘遮阳避蚊。苇编织品曾是淮安农民的主要副业之一。
人事。由于人们对芦苇的特点认识到位,芦苇还常常被用来喻人喻事。在淮安方言口语中,人的言行举止不得体叫“柴头柴脑”;对于冒充、假装的人,淮安人说是“屁股上插芦花——冒充大公鸡”;对于做事不地道、不踏实的人,淮安人说是“芦苇墙上钉钉子——不牢靠”;而那些好像什么都懂、都会,说起来头头是道的人,则被说成是“芦柴戳屁眼——路路通”。
此外,淮安人还用芦花花絮作扫帚,用芦花絮填枕头,用芦花和布条、麻线编“毛窝子”(冬天穿的保暖鞋)。而淮安农村的孩子能用芦叶、青芦苇杆做成芦哨、芦笛,用芦苇内膜做成笛膜,吹出动听的音乐。实在是一无用处、派不上正场子的时候,芦柴及其杂七杂八的下脚料会被用作烧火柴,烹煮食物。
风景与芦苇
芦苇逐水而生,极易生长,春天一阵春风,几场春雨,芦苇便长出新芽,由春到夏,经秋历冬,旺旺盛盛,茂茂密密,构成淮安园林中靓丽的风景。
荻庄。以芦苇为景,名气最大的当首老淮安的推荻庄。荻庄桥门南接莲花街,园北隔湖斜对普光禅院,本为萧湖中松柏凝黛、芦荻含烟的小岛,早年有三间旧屋,乃程氏族人厝棺处(未运往歙县老家安葬前,暂放于此)。程鉴成为总商巨富后,见此岛风景绝佳,便兴工起造别墅,取名白华溪曲。至其子程沆(号晴岚,乾隆进士,翰林庶吉士)时,未待散馆即辞归,扩园置景,改名荻庄。每日在园中宴集天南海北名士,拈题刻烛,一时称盛。园中包括廓其有容之堂、平安馆舍、带湖草堂、绿云红雨山居、绘声阁、虚游、华溪渔隐、松下清斋、小山丛桂留人、岫窗、春草闲房八九间、香草庵等景点。此园踞萧湖之中,无墙垣,面面临水,四望皆景,显宦名流题咏极多。袁枚题云:“名花美女有来时,明月清风没逃处。”赵翼题云:“是村仍近郭,有水可无山。”阮元题云:“初月残阳交弄影,绿杨红杏共扶春。”李蒸题云:“地兼淮浦胜,园似蜀冈连。”
乾隆第六次南巡时,原打算以此园为行宫,未果,后日渐颓坏。程鉴曾孙元吉(号霭人,嘉庆进士),辞去翰林院编修归来后,曾整修过一次。金安清《水窗春呓·荻庄群花会》载:春日,苏帮、扬帮二十四名当红艳妓齐集荻庄,莺娇燕媚,欢宴竟日,临湖围观者数千人,皆以为神仙高会。好景不长,道光间,又零星拆卖,夷为废墟。后人哀之曰:“楼台歌舞歇豪华,博得园亭纸上夸。遗响后庭犹有曲,秋风篱落阿谁家?”
勺湖。古称郭家池,嘉庆年间许汝衡的《古郭家池荡舟》中写道:“小湖一勺舟一叶,舟放湖心荡明月。湖光月光两不分,轻舟掉入烟波窟。烟波绕阁阁??,十丈红栏百尺桥。呼童载酒醉登阁,美人为我吹玉箫。四面风光看不足,垂杨垂柳依依绿。日落城头鸟倦飞,归舟且访曲江曲。曲江楼远一水通,郭外风光又不同。萧萧芦荻深深港,两岸渔家收钓筒。舟人才泊云深处,匆匆又向城中去。城中游舫散零星,残轮仍挂溪边树。”可见,芦苇是古代勺湖中颇具特色的景象。
蒹葭亭。在楚州漂母祠东侧,萧湖中有座三层小阁,名蒹葭亭,是临眺萧湖和淮安三城的绝佳处。乾隆五年知府李?修漂母祠时增建,有联曰:“古渡临祠庙,行人说故侯。”此为集句联,撰联者为王琛,两句皆以漂母为题。晚清诗人、学者徐嘉在《河下园亭记》的题跋中,用绝句盛赞蒹葭亭的优雅别致,诗云:客樯云集暮飞鸦,帆影楼平晚照斜。隔岸不知人宛在,一亭秋水说蒹葭。
秋水蒹葭馆。此馆在淮安城二帝祠南端,“广厦六楹,后窗前楹,轩牖洞开,额曰:秋水蒹葭之馆”,面临月湖,远眺则雉堞宛然,俯视则水天一色。乃清咸丰年间,丁晏捐建,其自撰联曰:“月朗云开,容我百觥邀客饮;波平风静,有人一棹听渔歌。”书法家吴让之隶书扁额。轩内月下宴客,楹外一棹渔歌,消暑纳凉此馆为上选之地。从清末民初至抗战前夕,此处先后曾开设茶社、卖茶点,并设书场,讲评书,是夏季消暑纳凉之佳境。人们到此一面乘凉,一面品茗听书,为一时之乐。
人生与芦苇
芦苇看上去很纤细,很单薄,也很脆弱。其实芦苇柔弱里蕴涵着刚强与坚毅,朴实中透着平凡而自由,充满野性的芦苇给芸芸众生以人生的启迪。
苇间居士边寿民(1684~1752),初名维祺,字寿民,后以字行,更字颐公,号渐僧、墨仙,晚年又号苇间居士、苇间老民。他康熙二十三年生于江苏山阳县,自幼聪颖,诗文书画,为长者所称,虽境遇困穷,却能坚守寒士情操。20岁中秀才,此后七次乡试未中举,于是断绝仕途之念,一心从艺。他爱慕芦和雁,向往的是寄居苇间。为了画好芦雁,他在家乡山阳旧城东北隅梁陂桥附近(现楚州东门大街北侧化机厂宿舍西边)的苇滩上构筑草堂,题名为“苇间书屋”,深入凫雁出没的草泽,以大自然为粉本,在苇间书屋对景写生。这之前他的一些朋友都去应博学弘辞之试了,但他画名高功名心却很淡,苇间书屋是一间文化人自己的屋子,在这个栖息地,边寿民与众多文人画画一样,他做着自己的梦,把笔下之物对象化,赋予人格力量,饱含血和泪,留下了《苇间主人泼墨图》和《苇间书屋图》两件巨制。金农题《苇间书屋图》云:“三分水,一分屋。菰芦声,秋雨足。中有人,媚幽独。时高吟,沧浪曲。门常扃,客不速。头上巾,酒可漉。破毛禽,晚争浴。画出来,黛五斛。”金农实在是边寿民的知音!“画雁分明见雁鸣,缣缃飒飒荻芦声。笔头何限秋风冷,尽是关山别离情。”郑板桥的题诗更是一语中的,边寿民的画能够让人听见嘎嘎雁鸣、飒飒荻声,能够让人感觉到秋风的凛冽以及离愁的绵绵,边寿民哪是在作画,他分明是在泼墨人生啊!
诗文与芦苇
既然,淮安人的生活离不开芦苇,那么,淮安文人们的诗文之作中自然也少不了芦苇。
“家在枚皋旧宅边,竹轩晴与楚波连”的唐代淮安诗人赵嘏因《长安秋望》诗“长笛一声人倚楼”,被杜牧称为“赵倚楼”,名闻天下。他的《长安月夜与友人话故山》中的“杨柳风多潮未落,蒹葭霜冷雁初飞”句,用极富地方特色的风物杨柳、蒹葭描写故山,有细腻凄清的人生感受,不雕琢,不用典,圆润悠远,自然清越,了无斧凿之痕,后人谓此两句不减“倚楼”之句,也传唱至今。
一生困窘的“苏门四学士”之一的宋代淮阴诗人张耒则在多首诗词中写到了芦苇。他用“岂知崎岖黄土岗,茅屋芦篱风雨折”(《闻红鹤有感》)、“败芦浸水冻滩沙,朔雪随风乱缀花”(《题画二首》)、“芦梢林叶雨萧萧,独卧孤舟听楚谣”(《淮阴》)、“草舍芦藩百事贫,有时遇酒暂曛曛”(《草舍》)、“纸阁芦帘小榻安,一裘容易却轻寒”(《道榻》)写生活、写人生,有羁旅的困顿、穷愁,有人生的无奈、哀叹,读来令人唏嘘。
吴承恩的《西游记》虽说是神魔小说,但在描写环境、季节时令等内容的时候也多次写到了芦苇。写春景的,“春到爱观杨柳绿,时融喜看荻芦青。”(第10回《袁守诚妙算无私曲 老龙王拙计犯天条》第62段);写秋天的,“红蓼花繁映月,黄芦叶乱摇风。碧天清远楚江空,牵搅一潭星动。入网大鱼作队,吞钩小鳜成丛。得来烹煮味偏浓,笑傲江湖打哄。”(第10回《袁守诚妙算无私曲 老龙王拙计犯天条》第18段);“数村木落芦花碎,几树枫扬红叶坠。路途烟雨故人稀,黄菊丽,山骨细,水寒荷破人憔悴。白苹红蓼霜天雪,落霞孤骛长空坠。依稀黯淡野云飞,玄鸟去,宾鸿至,嘹嘹沥沥声宵碎。”(第14回《陷虎穴金星解厄 双叉岭伯钦留僧》第14段)
地名与芦苇
芦苇与淮人的生活割不断、理还乱,自然而然地也就在淮地(特别是楚州)生根发芽,烙下深深的印记。
蒲葭巷。在楚州城西长街的南段,有条巷子名叫“蒲葭巷”,此巷大体呈东西走向,由西长街通往月湖(古万柳池),因月湖中遍植芰荷蒲苇而得名。该巷曾名“蒲家巷”,后改为“蒲葭巷”。蒲葭巷中有明代建成的名动楚城的道教建筑二帝祠,二帝祠东侧有园灵道院(昭忠祠)。据记载,晚清诗人、学者徐嘉、医学家吴鞠通等曾在该巷中居住,山西巡抚丁宝铨少年时,除白天上学外,还与好友田毓?(鲁渔)一起,每晚到蒲葭巷二帝祠内夜读。
芦滩村。本叫“芦家滩”,后叫“芦滩”,还有人写成“卢滩”。该村位于车桥镇西北,距车桥十二华里,涧河从此流过,河上有芦滩桥。此地原有芦苇荡,宽约一里,长约二里,芦苇密布。载入华中敌后抗战史册的车桥战役,就发生在芦滩周围的地段,“芦滩打援传捷报,淮安、宝应飞红旗。”(《新四军组歌》之《车桥战役》)传唱的就是此事。
柴田组。此地位于南闸镇泾于村境内,因地处水乡泽国,地势低洼,芦苇遍地,柴田广布而得名。新时期以来,经过勤劳、勇敢的广大干群的开发、改造,此处已由昔日灾害连连的不毛之地成为鱼肥粮丰的鱼米之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