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近日,“2024年中国考古新发现”揭晓。吉林和龙市大洞旧石器时代遗址、浙江仙居县下汤新石器时代遗址、甘肃临洮县寺洼遗址马家窑文化聚落、陕西宝鸡市周原遗址、安徽淮南市武王墩战国晚期一号墓、江西景德镇市元明清制瓷业遗址群6个项目入选。由此,笔者联想到位于盱眙县淮河镇境内的泗州城遗址。泗州城兴于唐代开元盛世,毁于清康熙年间,在此期间是淮河流域规模较大的中心城市,有着900多年的辉煌历史。如今,泗州城已沉睡于地下300多年,成为难得的世界遗产和遗址精品,具有较高的考古与旅游开发价值,被誉为“东方庞贝城”。目前,该遗址已被列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泗州城遗址灵瑞塔考古现场鸟瞰图
泗州城遗址是中国历史上唯一一个格局完整但完全废弃的州城城址。该遗址从初次被发现到开展考古发掘,历时34年:1976年,当时全国最大的油管、公路两用大桥——淮河大桥开工建设,此后两年间,钻探人员在小洲滩地下8.1米处发现大量碎砖和兽骨,泗州城遗迹开始浮出水面;1993年,盱眙县政协文史办公室向县政府提交书面报告,请求其重视该遗址的保护和开发工作;1999年,盱眙县邀请省相关专业机构用磁法、电法等物探方法对该遗址进行勘探;2004年,盱眙再次邀请南京大学对该遗址进行考古调查勘探,确定了泗州城内外城垣和古汴河的位置;2006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物探队确定了灵瑞塔塔基、香华门的位置;2007年,南京博物院考古研究所确定了大圣寺、灵瑞塔、香华门的位置;2010年,江苏省考古研究所启动南水北调东线工程二期文物保护控制性项目——泗州城遗址的考古勘探工作;2012年,由南京、徐州、镇江、淮安等地博物馆(院)组成的联合考古队,对泗州城遗址展开一次较大规模的考古发掘,先后发掘25000余平方米;2013年,泗州城遗址被国务院列为第七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泗州城遗址出土的碑刻底座
考古调查结果令人意外:泗州城,并不是像史书记载的那样,是一座被淹没在洪泽湖底部的水下城市,甚至也不在淮河底部,而在淮河镇城根村的地下。那么,这座一直被认为位于水下的城市遗址又是如何“跑”上岸的呢?原来,自黄河夺淮以来,黄河水带来的泥沙不断淤积,使得洪泽湖水位不断上涨,最终淹没了泗州城。位于河口沉积区的泗州城,像沉沙池一样积累了大量的淤垫,最终形成今天的地形地貌。新中国成立后,由于淮河治理成效显著,洪泽湖水位下降,泗州城遗址于是“跑”回了岸上。2010年启动的考古工作,主要集中在该遗址的香华门、灵瑞塔、观音寺、汴河四个区域,共揭露面积28000平方米。在此期间,笔者作为盱眙县泗州城遗址文物保护管理所(筹)第一任主要负责人,与考古工作者们终日相伴,获得了很多鲜活的第一手资料。
泗州城遗址灵瑞塔地宫入口
2010年12月底,考古现场忽然传来好消息:考古队员找到了一些非同寻常的干硬白土。队员凭经验推测,这种土可能是由石灰、黏土、细沙、糯米汁调制而成,在古代专门用于修造城墙等大型建筑的专用粘接材料。这一发现,让神秘的泗州城遗址终于露出了冰山的一角。一周后,考古人员探测到第1座城门的方位;3个多月后,4座城门相继被发现。至此,泗州城遗址的框架渐渐清晰。
随着考古工作的深入,考古队员惊喜地发现了香花门,该城门相传是为了纪念唐代高僧、国师僧伽归葬而特别修建的,历史传说终于真实地展现在人们的面前。香花门平面呈长条形,墙体用石头砌成。香花门外是月城,也叫瓮城,其首要功能是增强城门处的防御能力,还能起到防洪抗灾的作用。根据这些考古发现,足见泗州城非同一般的防洪能力。
泗州城遗址出土的大铁镬
在大圣寺考古现场,一处方坑里突然露出了一个圆形金属制品的边缘。考古人员随后发掘出一个高2.5米、直径2.98米的大铁镬,其上沿均匀分布着一些圆孔,其底部有被熏黑的痕迹。当时,有人说,这口锅可能是用来盛水防火的,是寺院的救火设备;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如果是盛水的工具,何必在上沿开孔呢?这些孔可能是用来穿绳子用的吊孔。但如果是吊孔,把这口重达千斤的大锅吊起来作何用途呢?又有人提出,这可能是一种古代的刑具。对那些犯有重罪的人,将他们放在锅里烤死煮熟。这一推测虽然有一些道理,但在寺院杀生显然是不合情理的。于是,便有了新的推测:这口大锅是用来熬粥的。后来,还有专家认为,这口大锅可能是佛塔的顶部,废弃后被人搬到寺庙里。在泗州城遗址考古过程中,有很多这样的趣闻。
赵孟頫所撰《泗州普照王寺灵瑞塔碑》复原图
考古过程中,考古队员发现了一个石龟蚨和一块残破的石碑,上面刻有唐代李邕撰《大唐泗州临淮县普光王寺碑》铭文。由此证明此处是普照王寺。据史书记载,由于女皇武则天名为武曌,为了避讳圣名,普照王寺才被写作普光王寺。普照王寺的成功发掘,让考古工作者再次把眼光投向僧伽。僧伽是唐代国师,泗州百姓永远不会忘记这位昔日为他们治病、熬粥,做过无数善事的传奇高僧。
按泗州城遗址土层从上到下的顺序,分别属于清、明、元、宋等各个朝代。考古发现,城内几乎所有建筑物都有被垫高的痕迹,说明这座古城每经过若干年都会被人用土垫实加高。历史上,在潘季驯大修高家堰的同时,泗州人似乎已经看到了自身灰暗的未来,他们也在积极开展一项浩大的工程——垫高整座城市。当年,泗州知州王升为此写了一篇文章《填城事记》。那次,他动员全城之力实施了垫高工程,一共耗费了两万石粮食,垫高了城里21条街道和2000多间房屋,土方量超过45000方。
考古中,考古人员发现很多青砖上有“朐山县”“盐城”等字样,这证明,修建泗州城得到很多城市的支持。考古人员还发掘出一块石碑的碑额,碑额上刻着元代赵孟頫所撰《泗州普照王寺灵瑞塔碑》。在碑额的东北方向发现了灵瑞塔的塔基,塔基主体接近正方形,宽约38米,长约40米,砖塔的规模宏大,内部夯土竟然多达30层。在灵瑞塔的西北部发现了一块瓦形铜片,有着大约60度的弧形,并拥有135度的粘接夹角,这与现代建筑用瓦的尺寸完全吻合。查阅盱眙县志发现,清朝末年,当地官员一次就卖了泗州杂铜1.8万余斤,并用这笔钱救济贫困百姓。据此推断,这批杂铜应该就是灵瑞塔的铜瓦。
据史书记载,明代泗州城内外共有5个集市、15条大街、9000多户居民,建有州衙、都察院、巡监察院、理刑厅、泗州卫、馆驿、仓廒、课税局、儒学署、钟楼、鼓楼、寺庙、庵祠、牌坊等建筑,其拥挤程度可想而知。在遗址西部观音寺附近,考古人员发现一处南北长35米、东西宽36米的公共设施,地面平整坚硬,应该是一处存在时间较长的公共活动区域。
经过1000多个日夜的考古工作,这座古城遗址终于展现在人们面前。很多考古发现还原了真实的历史,为进一步展开研究提供了异常珍贵的实物资料。
(特约撰稿:胡仁生,图片由作者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