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沈坤、丁士美于明代嘉靖年间先后状元及第,对当时的淮安来说,具有开创性的历史意义。对此,相关史书记载:“淮安一郡,自古未有魁天下者,有之,自坤始。后十九年,清河丁士美继之,一时鼎元相接,淮水拥秀,兹其期乎?”沈坤、丁士美中状元的时间相隔18年,纵观他们在人生、科第、仕途、学问、德行等方面的经历,却有着颇多相似之处。他们不仅对后世学子产生了积极影响,也为我们今天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提供了参考借鉴的样本。
沈坤(1507年—1560年),字伯载,又字伯生,号十洲,南直隶淮安府大河卫人(今江苏淮安),祖籍昆山。其始祖沈受二以军籍迁至今淮安区河下竹巷街梅家巷,遂为淮人。沈坤的高祖父叫沈子进,曾祖父叫沈澄。其祖父叫沈蕙,字廷器,祖母范氏。其高祖、曾祖、祖父“俱不仕”。沈坤的父亲沈炜,字文盛,号卓亭,后以沈坤贵,赠翰林院修撰;母亲于氏,封太安人。沈坤兄弟二人,弟弟沈坊,字伯礼,号寰洲,娶宋氏。沈坤的父亲去世时,沈坊才5岁,沈坤“躬教手抚,终始弗替,于是亦补博士弟子员”。另有德容、德真二妹,德容成年后嫁给了同乡进士张侃,德真被许配给太学生陆钧。沈坤的墓志铭是梁绍儒撰写的。梁绍儒是明嘉靖二十年(1541年)进士,与沈坤为同科进士,同朝为官,撰写沈坤墓志铭时已“奉旨致仕”。根据沈坤的墓志铭记载,沈坤有儿子3人(沈兆车、沈兆年、沈兆安)、女儿3人,有孙子9人、孙女6人,有曾孙11人、曾孙女11人,可谓是儿孙满堂。
丁士美(1521年—1577年),字邦彦,号后溪,南直隶淮安府清河县人(今江苏淮安),祖籍江西南昌,其祖上在宋末元初之际迁至今淮阴区。迁居淮安后,丁氏家族经过数百年发展,成为当地望族,可谓门庭庞大、人丁兴旺。据《御书堂·丁氏族谱》及吴承恩代撰的《封通议大夫太常寺卿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双松丁公墓志铭》记载,丁士美的高祖叫丁锺,曾祖叫丁进,祖父叫丁凤。其父亲丁儒,字希贤,号双松,诰赠通议大夫、太常寺卿兼翰林院侍读学士。丁士美有兄弟二人,弟弟叫丁士良。丁士美育有殷、有周二子,有9个孙子。丁士美的墓志铭是许国撰写的。许国是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年)进士,与丁士美同仕三朝,撰写丁士美的墓志铭时任南京国子监祭酒、太子洗马兼国史修撰、经筵日讲官,后任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
由此可见,沈坤、丁士美二人,其家族均自外地迁入。他们自小生活条件优越,接受了良好的文化教育,为后来求取功名、步入仕途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根据现有史料来看,沈坤、丁士美的科第和仕途都比较顺利。沈坤35岁得中状元,丁士美39岁得中状元,高中状元时正是心智成熟、年富力强之时,正是为国效力的最好年龄。他们同为淮安人,鼎元相接、大魁天下,这在中国科举史上也算是盛事一桩。
沈坤与吴承恩是好友,两人年少时一起考入县学就读。明嘉靖六年(1527年),沈坤21岁时,其父亲病逝。明嘉靖十年(1531年),沈坤25岁时,与本县牛斗、杨上林,兴化李春芳,宝应朱曰藩俱在应天乡试中举。明嘉靖二十年(1541年)辛丑科共取进士298人,其中,状元为沈坤(时年35岁),榜眼为浙江新昌人潘晟,探花为河南祥符人邢一凤,会元为上海华亭人林树声。该科殿试时,嘉靖皇帝以“礼乐”为题策天下士子。沈坤从上古唐虞用之以礼乐而天下大治讲起,及至汉、唐、宋诸朝虽也以礼乐治天下,但不过视礼乐为“虚文”,为“观美之具”,故难以达到大治。至于当今之世虽也重视礼乐,也以礼乐治理天下,而治化未隆者,是因为当今之礼乐未尽“出于中正而平和”之故。他建议皇上“颁之学校,联之师儒,取之科第”,“持守此心,内外合一,久暂同归”,就可达天下大治。文章列举大量事实,正说反说,观点明确,叙述周详,深受嘉靖帝喜爱。
沈坤大魁天下,高中状元,淮安地方士绅都很高兴,纷纷前来祝贺。年龄大沈坤一岁的邻居兼好友吴承恩,特地向沈坤赠诗一首,云:“东风朝马散鸣珂,北极晴光带玉河。寒食中官传画烛,春衣侍吏捧香罗。蓬莱雪后烟花满,阊阖天心雨露岁。染翰朝朝供研滴,凤池新绿酌恩波。”沈坤的原籍昆山,也以他大魁天下为荣,并将他高中状元的事迹写进了《昆山县志》。沈坤高中状元后,例授翰林院修撰,升右春坊右谕德,明嘉靖三十年(1551年)以右庶子署翰林院事,明嘉靖三十五年(1556年)升南京国子监祭酒。翌年,沈坤因丁母忧回乡守孝,时倭寇进犯,当地将吏望风而溃,他倾尽家财,与吴承恩一起招募并训练乡勇,保卫家乡,这支队伍被称为“状元兵”。家乡虽得以保全,但沈坤也因此被一些小人妒恨。明嘉靖三十九年(1560年),沈坤调任北京国子监祭酒,未及任,因南京监察御史林润误信谣言而劾奏他擅杀临阵逃跑之士卒,被关入锦衣卫狱,未及辨明,便被折磨致死,世人无不为之叫屈。
明嘉靖二十八年(1549年),丁士美乡试中举,但随后三次会试皆名落孙山。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己未科共取进士303人,其中,状元为时年39岁的丁士美,榜眼为浙江余姚人毛惇元,探花为福建漳浦人林士章,会元为河北山河人蔡茂春。殿试时,嘉靖帝以用人、理财之道为题策天下士子。丁士美认为,用人之道,在于“精其选,严其课,久其任”。理财之道,则在于“去三浮,汰三盈,审三计”。他借鉴古人用人、理财之经验,提出当今用人、理财之方略:“今日之用人,亦曰在陛下之居敬而已矣。今日之理财,亦曰在陛下之崇俭而已矣。”他劝皇上选贤任能、赏罚分明、开源节流、崇俭节约,从而创造长治久安之伟业。据《明状元图考》记载,嘉靖帝看到丁士美对策起首即称:“臣闻帝王之致治也,必君臣交儆,而后可以底德业之成;必人臣自靖,而后可以尽代理之责。”嘉靖帝大为高兴,用朱笔圈点“君臣交儆”“人臣自靖”这八个字,钦点丁士美为第一甲第一名。
丁士美得中状元后,例授翰林院修撰,掌修国史,襄校《永乐大典》,后累迁右春坊右谕德、侍读学士、掌翰林院事兼教习庶吉士、太常寺卿兼侍读学士、国子监祭酒、礼部右侍郎、吏部左侍郎兼侍读学士等职。他曾先后5次出任考官,均能公正选拔人才,不受请托、不徇私情。他系三朝大臣、两代帝师。后来,他因父丧哀伤过度而卒,卒后追赠礼部尚书,谥文恪,声名显赫。
沈坤是明朝第55位状元,丁士美是明朝第61位状元。沈坤与丁士美中举、进士及第、高中状元的经历相似,两人都是在中举十年后进士及第并高中状元。沈坤、丁士美得中状元入仕后都在翰林院为官,仕途经历相似,基本上都未在地方为官。沈坤与丁士美还有一个相似之处:他们都是在丁忧期间去世的,他们的父亲的墓志铭都是吴承恩撰写的,即《赠翰林院修撰儒林郎沈公合葬墓志铭》和《封通议大夫太常寺卿兼翰林院侍读学士双松丁公墓志铭》。稍有不同的是,沈坤是在丁母忧刚刚期满时去世的,而丁士美则是在为其父守制将结束时病故的。沈坤与丁士美的人生经历相似之处甚多,不同的是,两人的人生结局大为不同。
沈坤与丁士美的文采在当时堪称出类拔萃。据笔者了解,沈坤存世遗文有三篇:第一篇是《廷试策》,即沈坤中状元时的廷试答卷,共2300余字。第二篇是《督抚王公遗爱碑》,为沈坤在明嘉靖二十五年(1546年)时所作。原碑当年立在湖心寺旁的王公祠内,后移到新修的状元楼,今碑已残缺。第三篇是《泗州修城记》,为沈坤在明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所作。斯年倭寇侵扰扬州后,又进扰泗州,江北巡按、侍御史马斯臧驻节泗州,率兵民击退倭寇。因泗州城卑下,淤塞敝坯严重,遂有修城之役。时沈坤亦正在家乡组织乡勇抗倭,文才武名远播,应邀作此记。这三篇文章有幸留存至今,后被收录进《淮安艺文志》。沈坤本“工诗”,但现在可以见到的沈坤遗诗只有《午日赐宴》《立春日赐宴遇雪》等8首,被收录于吴玉搢的《山阳耆旧诗》和丁晏的《山阳诗征》。
与沈坤一样,丁士美留下的诗文著述也不多。据其后人丁惠增考证,他的个人专著只有《经筵四书直解》一部,为丁士美在担任经筵日讲官期间的书稿,后列名于鲁通甫编纂的《咸丰清河县志》和孙云锦、吴昆田等编纂的《光绪重修淮安府志》中。丁士美的遗文有《殿试策论》《及第谢恩表》《高家堰记》等多篇,其中,《高家堰记》被收录在明天启、清康熙等多种《淮安府志》中,《殿试策论》《高家堰记》《榷淮去思碑记》被收录在《淮安艺文志》中,《赠冒桂亭荣任南都序》载于如皋《冒氏宗谱》中。丁士美遗诗有《春日游宝光寺》等多篇,其中,《春日游宝光寺》被收录在《淮安艺文志》卷之九,《御选明诗》收录了他的6首诗,《中国历代状元诗》收录了他的1首诗。
沈坤、丁士美深受淮安地域历史地理、乡风民俗、文化教育等方面的影响,养成了正直、勤勉、爱国的高尚品质,他们的人格与德行都得到了当时与后世的推崇。沈坤一生中最大的业绩不是中状元和当官,而是抗倭。沈坤生活的明嘉靖年间,正是倭患最猖獗的时期。此时,丁忧在家的沈坤虽年过半百,仕途困顿,但保家卫国的热情一点也没有消失。他毁家纾难,变卖大部分家产,招募乡勇1000多人进行训练,保土抗倭。沈坤是军籍出身,不但文才出众,还精通武略,在抗击倭寇的战斗中每每冲锋在前,取得多次胜利。明嘉靖三十八年(1559年)四五月间,沈坤带领“状元兵”与李遂的官军配合,在姚家荡战斗中取得重大胜利。战斗结束后,官军与“状元兵”将姚家荡战场的倭寇尸体集中在一起,挖坑埋葬,上筑高墩,名为“埋倭山”或“埋倭墩”。此次抗倭胜利后,江北的倭患基本被平定。李遂积极向朝廷表奏沈坤的抗倭之功,盛赞他“才兼经略,功收御侮”。清人黄之隽所修的《江南通志》中,也记载了沈坤痛击倭寇的事迹,并云:“历南祭酒,以母丧归。时倭寇数千犯淮,坤散财募士,亲当矢石,力战败之,淮人呼为‘状元兵’。”在家乡,沈坤成为一个奋勇抗击倭寇的民族英雄,故淮安人又称他是“武状元”。
关于丁士美的人品与德行,史书及坊间对他的嘉言懿行评价很高。《明状元图考》是这样评价他的:“为人缜密端重,以道义自持。在胶庠补廪时甚少,年长者易之,悉分其廪,士美怡然,无几微形于色。及登第,京师有贵人欲妻以女,不从,名益起。”丁士美殿试时,因“君臣交儆”“人臣自靖”这八个字“深惬帝衷,用珠笔圈,置于首”的经历颇具传奇色彩。清代和珅等人所编撰的《大清一统志》卷六十五“淮安府二”中这样评价他:“为人谦厚,不露廉锷。居官绝馈遗,与人处退然若无能,意所不可,辄怫然见辞色,以父老屡请终养,不许。及闻讣,哀毁成疾。”关于丁士美的学行,王世贞的《弇山堂别集》、鲍应鳌的《明臣谥考》、郭良翰的《皇明谥纪汇编》等史料中,分别评价他“勤学好问,温恭朝夕”“勤学好问,敬共官次”,评价甚高而且切中肯綮。
■特约撰稿 徐爱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