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冬代”是苏北白马湖一带水乡秧歌的衬词句。当地农民爱把这种秧歌称之为栽秧鼓或者栽秧唱。开头都是“我代你格冬代……”,我想这“格冬代”大概是一种击鼓声音的指吧。说起这里栽秧鼓,种类很多,有“三句半”、“五句半”、“七句半”、“四句头”、“五儿四儿”、“抢八句”等等。但衬词鼓过门都是“格冬代”,只是在节奏快慢、拖音长短、反复行腔上有差异。万变不离其宗,基调音都是在“格冬代”上打滚,而唱实词即答句体的唱法却随着衬词而应变。令人费解的是,这种栽秧鼓都是悠慢缠绵的长音,与雨点般的插秧动作节奏根本不协调,这就要唱秧歌的栽秧手有个高超的思维分合能力。嘴里慢板唱着,手里快速动着,各不冲突,是很需要具备一点自然功力的。
我在收集秧歌时,很想追根究底,为什么秧歌手一开始就知道用“格冬代”来进行衬词替代呢?说起鼓点还有“咚咚呛”、“台台呛”、“隆个隆地咚”呢。一位歌手老太批评我有点太迂腐。她解释说:早年秧田埂上常有坐窝的一种水鸟叫“格冬”,“格冬”的叫声就象这衬词过门音。
哎,提起“格冬”,我童年时异常熟悉,那是一种象大野鸡类的阔翅膀的水鸟。长脖子,飞起来很象鹭鸥。大概是一种候鸟,只有在插秧时节和以后的那个把月看到,栖息在秧田埂上,下蛋孵蛋,叫声为“格……冬……”,后尾音带点拖拍。曾听祖辈们讲:“宁吃天上四两,不吃地上半斤。”可见野禽如此美味。而当年这种“天上四两”的美食鸟却受到乡民很好地保护,从来没有人碰它。有小孩去拾鸟蛋,老年人会立即阻止,说吃了格冬蛋脸上就生“格冬斑”,难怪那些大姑娘小媳妇脸上的雀斑都一概称之为“格冬斑”。
早年的乡野,无论是先前一家一户,还是后来大集体,插秧都是一个群体。未入社前,多是请工、雇工、换工,因为一块大田,一天不插下去,第二天水息了就不好栽了。栽秧站头趟的通常都是知名的秧歌手。俗话说:没有金刚钻,揽不了瓷器活。头趟人下田,栽秧鼓“格冬代”就悠然地唱开了,其他女同胞也相继站趟向着头趟追赶。
通常打秧鼓过门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一个长趟到头不停嘴。唱实词的秧歌手往往是轮班制。过门开头要清脆响亮,让唱实词的歌手吊起了胃口,便象接力赛一样轮翻交替地和唱起来。第一个唱实词的人尾音要交待个琅琅上口的韵脚,以便让接唱人轻车熟路、触景生情地即兴创作。有些调皮的小媳妇专门喜爱挑逗戏耍在圩埂上走路的男子汉,有“好笑好笑真好笑,未见过乌龟戴草帽”,“稀奇稀奇真稀奇,圩埂上跳着个土田鸡”。而和唱的姑娘们则斯文多了,她们多是吟花唱草,或带点意境的而又朦胧的情爱拼句。早年的秧歌词是不谈政治的皆是纯自然生态的乡野便餐。按韵脚相套,能有十多个人连续接唱,让大家都能够得到锻炼,那时候是凡栽秧手没有几个不会唱秧歌的,所以大众娱乐是“格冬代”的一大特色。
说实话,从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我就开始收集秧歌,当时并未介意这些没有诗意的野词,只收几段有代表性的作为存稿。而不久前听到金湖县戴之尧、费家骖二位老师根据金湖秧歌创作的“悠悠格冬代”,经秀美的知名民歌女诸葛艾莉老师在大市舞台上一唱,风采灿烂,压盖群芳。这时我才发现自己多年来有许多失着之处,我也同样生活在芳菲民歌之乡的民歌天地,接触到众多的民歌农人、民歌朋友,自己也有音乐文学创作的基础和天赋,就为什么不走二位老师之路?不搞一些有质量的新民歌力作呢?如果运用新生活题材,调度新生活情感,表现新生活芬芳,正是民歌领域所需求的闪光劳动。再说家乡有好多新一代民歌手都有放歌民歌的渴望,都想展示自己的艺术风采,我们应该为她们进行创作生产。只有有继往开来的新民歌问世,通过家乡传统民歌曲调艺术展现和渲染,这样乡土民歌才不会断层、消亡,才有久传不衰的生命力。
“格冬代”是一种异常优美的水乡民歌旋律,作家杨江淮听后说有一种特别甜美的歌剧味,艺海难觅。所以我不禁灵感即起,加紧润笔。于是就根据民歌曲调填押了《一个女孩一枝花》、《婚育新风遍万家》等首新题材的歌词。没想到,经这些婚育模范的女歌手们一唱,唱出了情感,唱出了自豪,唱出了韵味。哎,栽秧田里又飘起了悠悠“格冬代”。最近,市电视台、计生宣传组还特地来水乡摄像录音,制作专题片,把它作为一种人口宣传的特色文化张扬,没想到,它为“民歌之乡”注入新的活力,勃发了新的生机。 “我代你格冬代……我代你格冬冬代……格冬代”,啊!犹如优美的天籁之音,唱绿了田野,沸腾了新农民的生活,我的心也随之而灿然……。
(本文作者:金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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