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阳陆氏族谱》记载了明清时期淮安名门望族下关陆氏家族世系繁衍情况和重要人物事迹,收录了大量明清时期的文献。令人惊喜的是,我们在其中发现了此前没有见过的吴承恩撰写的诗歌和墓志铭,借助于新见的吴承恩诗文,得以窥见吴承恩与下关陆氏的交往过程和其创作思想。
明朝洪武年间,陆乾从盐城到淮安,落籍下关东仁里,成为下关陆氏一世祖。陆乾的独子陆辅荐授山东嵫阳县学儒学教谕,陆辅生育有3个儿子,是为下关陆氏第三世,他们以儒术起家,在下关开枝散叶,绵延不绝,且以“朴义”治家,成为一方豪富,声望甲于淮安。到下关陆氏第五世时,“东仁陆”成为淮安大家望族,陆镗是其家族中杰出者之一。
据《山阳陆氏族谱》记载:陆镗(1474年—1544年),字宗远,号冲庵。其为人警敏,识见过人,志在四方,奋发有为,获得巨大成功,“淮南称巨室”。但是陆镗淡薄名利,隐居自乐,“恒以济物为志”,建造桥梁,修缮寺庙,铺平道路,助力婚嫁,施舍棺木……孤贫者受惠无数,无法计算。官府屡次延请他参加乡饮,前后共三次为乡饮大宾;潘埙、蔡昂、胡琏等淮人撰写《乡饮宾冲庵公征义传》等诗文,弘扬陆镗征义之举。原本明代淮安府志不载“乡饮宾”条,清代修撰乾隆《淮安府志》时,特立“乡饮”条,把乡饮宾陆镗等载入其中。
嘉靖二十三年(1544年)春二月,陆镗去世。户部尚书、总督漕运都御史周金,兵部尚书王軏,刑部尚书胡训、朱希周等朝廷高官先后为其撰写挽诗,潘埙、蔡昂、杨谷、李元等淮安缙绅也纷纷撰写《乡饮宾冲庵公挽诗》等诗文,哀悼与祭奠乡饮宾陆镗,而礼部尚书费寀、东阁大学士张璧分别撰写《乡饮宾冲庵公行状》《乡饮宾冲庵陆君墓志铭》,追思陆镗的事迹,纪念陆镗的美德。
38岁的吴承恩激情难以抑制,为陆镗赋《乡饮宾冲庵公挽诗》一首:“淮海雄盘地千里,襟喉南北开江湖。生贤产俊赞廊庙,青云彩笔飞鸿都。淑灵随事有魁杰,治生未必非良图。翁家本由勤俭起,仰窥天时俯人理。调度元通用世机,遗华更得传家体。鼓钟和鸣深学宫,宾筵秩秩生清风。羡翁深幅映尊俎,交礼遂与邦君同。朅来一梦惊何遽,海上人传见仙驭。宰木高原送夕阳,正是行人指碑处。”诗中肯定陆镗在治生、治家、传家、修身等方面取得的巨大成就和美好品德,高度赞扬陆镗为“贤俊”“魁杰”。
陆瓒,字宗器,自号“朴庵”,出生于1463年,在下关陆氏第五世兄弟辈中排行老大,是陆镗的大哥。晚年时,陆瓒多患疾病,于嘉靖二十年(1541年)六月二十六日去世,享年79岁。在他去世17年后的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52岁的吴承恩为他写下《朴庵陆公墓志铭》,从而使得我们认识到了明代中期被乡人称之为“陆朴翁”的一代乡贤。
吴承恩在《朴庵陆公墓志铭》中写道:陆瓒生性坦率、平易。年轻的时候,陆瓒多有远略,主动放弃家庭农耕产业,去做生意,富裕以后,又主动放弃成熟的产业,去酿酒发家,成为淮安的大商人,即“淮之大贾也”。陆瓒的酿酒生意越做越大,三个弟弟也以大哥为榜样,做起了酿酒生意,陆家的财力更加丰厚。究其原因,是因为陆瓒天生具有经营经济的能力,而且能够随时洞悉市场行情,体察事物、市场的变化,能够当机立断,果断把握市场机遇,从来没有贻误过好时机。
当陆家基业宏大之时,弟弟们却要求分家立业。陆瓒考虑到已经不能和谐、协调地发展下去,就听从了他们的建议。陆瓒主动出示账本簿册,只见账册上从头至尾,记载非常细致,分毫之钱、一寸之纸无不清楚明白,三位弟弟叹服不已。后来三位弟弟的资产都高过陆瓒多少倍。有的人责备陆瓒,说他失去了自己私人的生计,陆瓒却十分平静,对这一切毫不在意。
陆瓒虽然号称殷富,但是他依然职事勤劳,遵规守约,一切都显得朴素简单。平时起居,穿的是褪色的布衣,戴的是半旧的毡帽;生活方面也俭朴简单,食不兼味,居无华屋,在家没有侍奉自己的婢女,外出没有随行的童仆;待人谦虚恭顺,身处众人之中,大家都不知道其就是大名鼎鼎的“东仁陆”。至于缴纳赋税,应对官府徭役,救济别人急难,整治道路,修筑桥梁,更是慷慨以赴。
吴承恩饱含真挚的感情叙述陆瓒的世系、姓名、籍贯、生平事迹后,用铭文“惟有朴德,爰有朴福,是曰朴泽。石既剖玉,丽彼川谷”概括全篇,赞颂陆瓒朴实敦厚、胸怀宽广、信守诺言的美好品德。
也许有人要问:吴承恩为何在陆瓒去世17年后才为其撰写墓志铭?这就得从吴承恩与陆瓒的儿子陆遥之间的关系说起。我们知道,吴承恩的科举之路是非常坎坷、艰辛的。据研究,吴承恩曾七次乡试不第,45岁时才补得“岁贡生”,进入南京国子监学习。吴承恩在《朴庵陆公墓志铭》中说,“往余造南太学,淮郡陆生遥者与焉”,也就是说吴承恩在南京国子监学习的时候,陆遥也在南京国子监学习,吴承恩与陆遥既是淮安同乡,又是国子监同学,而吴承恩年长陆遥6岁,所以说陆遥是吴承恩的同乡学弟。
其实,嘉靖四十年(1561年)前后,下关陆氏家族的陆骥、陆遥、陆鎡、陆蕙、陆卿、陆泰等人先后在南京国子监学习。而陆遥虽出生在豪富之家,却“薄财厚学”“文雅好修”,没有沾染纨绔子弟的不良习气。尤其是自其父亲去世之后,陆遥的家庭资产在不断减少,而他的学问和声誉却与日俱增,而且他的3个儿子在自己教育之下,也发愤学习,都“有科第之望”,给吴承恩留下了非常好的印象,因此吴承恩不吝赞美之词,说陆遥是“余所爱也”。隆庆五年(1571年),陆遥不负众人期望,担任四会县主簿(《光绪四会县志》),后升任河南周藩府奉祠一职。
嘉靖三十七年(1558年),陆遥到京师参加考试,名落孙山后,将要返回淮安。陆遥就把父亲去世十多年,家庭多有变故,准备嘉靖庚申年(1560年)安葬父亲的情况告诉吴承恩,并且请吴承恩为父亲撰写墓志铭。因为自己喜爱陆遥,平时与陆遥交往较多,也多次耳闻陆瓒的许多事迹,吴承恩欣然为陆遥的父亲撰写墓志铭。
令人欣慰的是,吴承恩与陆遥的友谊得到了延续。陈文烛在《吴射阳先生存稿叙》中说:“吴汝忠卒几十年矣,友人陆子遥收其遗文,而表孙进士邱子度梓焉。”即吴承恩去世将近十年后,陆遥收集、整理其遗存下来的文章,再由吴承恩表外孙邱度刊刻出版,也才有了我们今天能够看到的吴承恩《射阳先生存稿》。吴承恩与陆遥之间真挚的、深厚的同乡情、同学情由此可见一斑。
■特约撰稿 徐爱明 王爱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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